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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聰演繹中國文人的傲骨與孤寂2

傅聰對彈琴有著高遠的追求,他像中國古典文人,非常強調趣味。在他的書中,對趣味有這樣的解釋:"我們中國人很講究趣味,趣味這個東西,怎麼說呢?比如中國人講繪畫,講什麼能、妙、神、逸--逸品,飄逸的逸;這種品格我想很難具體說出來,但就是有這麼一種氣質,我想可能是潛移默化的自然的流露。"
  傅聰認為霍洛維茨也迎合了美國的低級趣味。因而,他並不欣賞霍洛維茨。說到美國與歐洲的品位時,他當然是欣賞並適應歐洲的貴族氣氛。我問他:"假如歐洲的高貴趣味在美國被冷落,美國市場不認可,那麼這種高貴趣味的實際意義有多大呢?"傅聰沒有馬上回答,而是無奈地笑了笑:我也無法回答呀。我感覺到傅聰有許多無奈,特別是對於媚俗的無奈。於是,我問他是不是越上了年紀越感覺無奈?他回答道:"我一直都生活在無奈之中。怎麼辦?也不去管他了,彈琴吧。"我說:"你多虧還能彈琴,將自己沉在音樂之中。"他認可。貝多芬曾說過一句名言,音樂是他的最後避難所。這話對於傅聰亦然。傅聰說,有個15歲的初中生寫過關於他的一篇文章,題目叫《文人的傲骨與生命的悲情》,他認為這個孩子很理解他,因而他將這篇文章收錄到《傅聰,望七了!》一書中。
  丹納說過:"在這個世界上,只有一件事最有價值,那就是揭示你為之奉獻了一切的、篤信不疑的事業的真諦。"其實,讀《傅雷家書》,讀《傅聰,望七了!》,還有當面聆聽傅聰談論藝術人生,所有的感覺都彙聚到丹納這句話上了。
  傅雷是為高貴的藝術而存在的,傅聰亦然。他們父子都是屬於上個世紀的人。他們能否適應這個世紀或者說這個世紀能否接納他們?
  想想傅聰說過的話:"現在不光是演奏家缺少精神境界,聽眾也越來越缺少精神境界,整個商業化到這種程度--唱片公司要銷售唱片,已經不是以演奏藝術本身為准,而是先考慮人的美貌,封面上印什麼半裸體照片,非常恐怖!所以很擔憂……"傅聰活到七十了,還是這般憂國憂民憂藝術,他卻獨獨不為自己的晚年生活而憂。這就讓我們不能不為他而擔憂了:還會有一個這樣的中國人嗎?古稀之年跟自己過不去,拼命折磨自己,將自己的手彈得一片狼藉連吃飯都不利落了;還有一個人會這樣嗎?為巴勒斯坦人的苦難而遷怒於家庭,甚至視兒子對此事件的態度為大逆不道,差點斷絕了父子關係;也是因為巴以矛盾,他與好朋友巴倫波依姆的關係中斷了好多年;還會有一個這樣的人嗎?問他什麼就說什麼,不管怎麼尖銳怎麼得罪人怎麼不中聽,他都是真實地和盤端出,正如他自己所說的,怎麼他周圍的人會比他年紀小,而他卻偏偏感覺這些人都比他年紀大呢?他所說的比他年紀大的人是因為比他更世故吧。他的內心永遠是個孩子!那麼正直著純粹著,為了音樂似乎惟有音樂!
  他不喜歡擺樣子,即使照張相片也不喜歡擺。我讓他擺出碰杯的樣子拍照,他突然不悅了,說這個擺得不自然了,便將杯子放在桌面。
  滄桑嚴峻的是他,天真可愛的也是他。那得看他在什麼時候什麼狀態下。他的情緒的豐富變化,一如他對於音樂的複雜多層面的理解與陳述。一個豐富的人,如此自信,如此從容,如此真誠!
  與傅聰會面的第二天,上海一位建築界的朋友請我在金茂大廈54層用餐。居高臨下看腳下的黃浦江,看浦東浦西,看冬日裏霧氣迷蒙的大上海,有種強烈的感覺是上海真的很大,很高,很浮華。而在這樣的越來越國際化的大都市裏,似乎還缺少點兒什麼。就像傅聰給那個學生上大師課時,認為他彈肖邦都彈對了,但是,還是缺點什麼。我的理解是,缺點肖邦最本質的精神,那就是文化與藝術的最本質的東西。
  70歲的傅聰有著濃郁的民族情結,有著中國文人的傲骨與孤寂。他是中國文化精神的象徵,是中國文化藝術的一座豐碑。聽說他要在上海買房子,他要像中國的傳統老人一樣葉落歸根。真希望他能夠在上海早日買到一個真正舒心的住宅。在我看來,上海需要他更甚於他需要上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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